中西话语下早期国产电影女性形象的意蕴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电影，不仅延续了女性的悲惨遭遇的传统，而且加以现代叙述手法的发扬，通过剧情的推动和角色的仔细刻画，不仅揭露了社会的不安因素，还表达了国民对现代社会的期待。

　　一、下层身份与摩登装扮

　　在电影创作中，若将不同镜头拼接在一起，将可以产生单独镜头无法蕴含的意义，电影创作时采用的这种方法也叫蒙太奇手法。20世纪30年代的部分电影人痴迷于采用蒙太奇技巧，尤其是在孙瑜的电影中，城乡对立中采用的蒙太奇手法数不胜数。《天明》中，将革命军作战的镜头和讽刺意味浓厚的有钱人奢靡的镜头拼接在一起；将垃圾车倒垃圾的镜头和贫苦百姓工作的镜头拼接在一起，不由让人心生感触。片中刚来到城市的菱菱，青春洋溢，热情乐观；而在城市中生活一段时间并遭遇悲惨的菱菱，却表情生涩，眼神空洞。为了加强这种蒙太奇的效果，时而表现遭遇悲惨的城市生活的菱菱，时而又切换到无忧无虑生活在农村的菱菱。这大量的对比镜头让观众不由产生对城市甚至现代生活的批判。虽然运用了如此多的篇幅描写，但电影却并不想让观众沉浸在城市的悲惨生活之中，在对城市无情批判的同时，又要面对对城市魅力的无力抵抗、缴械投降。虽然给了城市如此冰冷的触觉，但这种冰冷似乎让人无法拒绝。上层社会的奢华与底层人民苦难生活对比构成的蒙太奇美学效应，让观众唏嘘感叹。

　　即使是反映社会底层人民悲惨生活的电影，孙瑜依然将年轻的农村少女初次进入城市的尴尬提取出来，作为电影的喜剧元素。这种“刘姥姥进大观园”式的剧情也是从以往电影中继承来的女性苦情戏传统，笑中带泪的剧情更是一种新形式的大胆尝试。《野玫瑰》中的小凤第一次来到江波家，《体育皇后》中林缨爬上了船的桅杆，都是为数不多的喜剧镜头。

　　与之前不同的是，孙瑜一边利用女性角色的悲惨经历来痛斥城市的冰冷，一边大费篇幅地展示女性角色的魅力，这实际上也是城市的魅力：跟随着革命的脚步，菱菱的思想觉悟和社会经历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提升，在思想上，她坚决拥护并参与革命；在衣着上，也由东方传统服饰转为西方风格的着装；而在性格上，她又摇身一变，变为一位情场高手，甚至能同时和四个男人谈笑风生，这简直是玛琳?黛德丽的经典情节桥段，《蓝天使》中的玛琳?黛德丽和她在电影中穿着的丝袜一起成功地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电影中玛琳?黛德丽微微侧坐，左手抱膝，露出的是那让无数人心驰神往的右腿，还有那产生无限诱惑的黑色丝袜和黑色袜带。性感的玛琳?黛德丽给丝袜加上了新的定义，那就是性感。从电影《蓝天使》开始，人们开始接受并乐于欣赏由丝袜所带来的性感和无限风情，在丝袜的衬托下，女性的腿部线条和完美身材得以完美展现，曼妙的身躯和无限的魅力就在这丝袜中得到了重新诠释。随着玛琳?黛德丽的性感表演，所有的女性对于丝袜趋之若鹜，丝袜得以迅速流行。而在《天明》中，在救表哥时，同样利用了性感的丝袜作为武器，进行了革命的觉醒的菱菱利用其性感的身材和丰富的女性魅力助表哥逃出生天，电影文化中复杂的女性符号意涵得以体现。

　　上文提及的或现实或虚幻的镜头，也许恰恰反映了当时的中国电影产业和西方电影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关系。随着1840年的到来，鸦片战争敲开了我国紧闭的国门，西方的物质、文化，无一不向中国敞开。面对强大的西方国家，其诱人的西方文化、制度和艺术，深深地吸引着身负民族自尊的国民。西方电影中的女性人物形象，自然地得到了国民的喜爱。对于拥有五千年悠久历史、丰富文化的中华民族来说，需要自己的电影文化来展现自己对女性人物形象的理解，以此表达自己的文化、历史和情怀，更需要的是通过本土化的电影来抒发民族自尊心。好莱坞电影对国内电影的威胁，来自于西方对我国各个方面的强势表现，来自于他们强势的文化、科技实力，还有多年电影工业的经验积累，市场培养，这就使得我国的电影人和观众在面对好莱坞时有着自然的民族和文化危机。可面对名震全球的好莱坞，电影人和观众无法不被其俘获，但强烈的文化自卫意识使得他们有着强烈的抵触心理。他们潜意识中抵触这一强大娱乐文化的方式，是采用蒙太奇的方法展现电影情节。可是当电影人和观众已经开始“反抗”的同时，也对好莱坞的梦幻题材进行了接受，其影片中的魔幻表演显示出他们对好莱坞魔幻元素的支持。

　　《天明》中最后贫困人家中的小女孩说自己想学菱菱，但是，是学女主角扶贫的善心，还是学她能够有资助穷人的财力，抑或是只为了那无比的女性魅力？当时这个让人充满联想的镜头，给了国内电影与好莱坞之间的纠缠最直接的回答，不甘心完全陶醉在好莱坞的醉梦中，可是却沉醉于西式的浪漫中无法自拔。

　　二、性感的身体与孩童般的纯情

　　孙瑜作品中女性角色经常是青春、健美的典型，以各种户外运动和舞蹈形式向大家展现女性角色的身体美。经过丰富的塑造，一个个童真活泼的乡村姑娘便展现在观众面前。孙瑜电影中的女性角色可以将自己的四肢暴露在外，与黛德丽等有相似之处。在黎莉莉丰富的近景、特写镜头中，我们能真切地看到黛德丽的影子，那正是她经典的pose。

　　而孙瑜也因为这些女性角色的暴露着装而遭到当时一部分人的负面评价。对于电影中女性角色的身材，如果说性感丰满很流行，可孙瑜更看重的是青春靓丽。而对于拥有健美性感身材的女性角色，孙瑜从不吝惜其喜爱之情，这在当时也算是一种选择演员的独树一帜之情的标准。

　　孙瑜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多具有一种健美的性感，为了加以衬托，在女性角色面前的男性则显得更加压抑。对完美身材的展示超乎常人的关注在意，人们似乎可以从孙瑜的自身经历中寻找到答案。孙瑜体弱多病，拍摄电影时曾因劳累过度而胃出血，还曾留学美国威斯康辛大学，这些看似寻常的经历却让她在影片中执著于健美的女性角色。而他所创作的《体育皇后》，更是直接将女运动员作为主角。 　　除了与好莱坞女郎一样拥有性感的身材，这些女性角色还有着中国传统美德所决定的共同特点，那便是纯情、贤良而又单纯。在孙瑜作品《大路》中，茉莉、丁香和在河里抓鱼的金哥嬉戏的镜头，就已经算是大胆而开放了，但在开放程度上仍然与黛德丽相去甚远，虽然这在当时的中国文化环境中已经是相当大胆的了。茉莉称自己爱每一名同行，强调的是宽广的包容性、最单纯接纳，而没有丝毫性的意思。而在影片《蓝天使》中，黛德丽高唱自己想要一个男人。国内电影中的女性角色并不带有好莱坞性的意味，这是一种东方的美，这种美无论多吸引人们的眼球，还是有着一条属于当时中国社会环境的底线，那就是几千年的道德传承对青年女子的规范：纯情、贤良而又单纯。

　　这条底线不仅适用于银幕上的人物，同时也适用于生活中的女性。黎莉莉的一张封面照中，她习惯了吸烟，但脸上却展现着纯洁无瑕的笑容，而这纯洁的笑容，就缓解了香烟带给观众的不适感。它让人们感觉到这香烟是掩饰，而微笑才是真正的黎莉莉，黎莉莉还是那个纯情、天真而又无害的中国传统女性。同样，关于电影中暴露的表演给观众带来了不适感，面对记者采访时，也要加以补偿。在当时对黎莉莉的采访中，人们也可以轻易地发现记者更为强调黎莉莉所具有的精神品质和性格特征。

　　三、热情奔放与自我牺牲

　　一直以来，中国的社会都属于男权社会，在这样的男权社会里，女性的地位始终低下，因此，中国电影的女性形象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在20世纪30年代之前，国内的电影就已经执著于城乡对立的描写，而且往往将这一现象用女性角色的悲惨遭遇来展现。农村女性角色往往是纯洁、善良而遭遇凄惨，而城市女性角色往往是骄奢淫逸而道尽张狂。盖因城市先发展，而农村后发展，农村人想进入城市，城市人又想借机压迫农村人，城乡矛盾在世界各国的发展过程中都有产生。这种城乡情结却并非我国特有，在很多西方影片中，也是对这里大写特写，奥斯卡获奖作品《日出》就是其中的代表。不过，西方的电影主题很快被改变，而中国的电影主题，则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走下去。与西方安逸的社会环境相反，国内正面临着生存和思想危机，这也深深地影响了国内电影人和观众，他们将危机意识转化为电影中对对城乡对立的进一步描写和表达，因此相较于西方，这种思想也流传了更长的岁月，形成了这一时期我国独特的电影风格。孙瑜的影片延续了这种思想，但又加入了丰满的女性形象。电影中的女性性感而热情，她们虽来自农村，但热情大胆，与异性的交流也体现了与我国当时传统所不同的自然和亲切，告别了旧时代女性的柔弱羞涩，这些代表了新时代的女性为当时的女性指出了方向和未来。

　　与此同时，孙瑜作品中这些热情大胆的女性却又坚守着传统文化对良家妇女的要求底线：纯情、天真而又无害。她们仍然是符合中国传统标准的好媳妇、好儿媳的形象。《小玩意》中的叶大嫂这一形象，就是对这些女性角色的完美概括，丈夫老叶善良笨拙，叶大嫂却勤劳智慧，她的工作成为家中主要经济来源。叶大嫂敢爱敢恨，与大学生袁璞产生情意，但最终还是回到了传统女性的角色，她拒绝了袁璞，因为她还要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好几十个家庭。她能够发乎情，止乎礼，完美地体现了新时代女性的自由奔放，又遵守了传统道德准则。

　　在塑造这些女性角色形象时，除了这些性格特点外，还进行了升华，如牺牲精神。违背自己意愿的袁璞和“挽救国家”的叶大嫂，《野草闲花》中乐于牺牲的丽莲和她的妈妈，《野玫瑰》中为了情人而放弃自己爱情的疯丫头小凤，《天明》中为了百姓牺牲自己幸福的女主角等，都是这种特色的人物性格。还有乐观精神，《天明》中女主角要求在最幸福时死去，《火山情血》中女主人公被伤害却强颜欢笑的宋坷，《小玩意》中女主角也展现了极强的向上精神。

　　这些除去性格特点之外的可贵的、难得的精神品质，除了让这些女性角色有了更加丰富的人物性格外，还让她们的人格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她们不仅仅是生活中的普通女性，也不仅仅是影片中的摩登女性，她们更是伟大的女性。

　　四、结语

　　孙瑜的作品描述了一个个积极向上，带有乐观精神，极尽展现魅力的女性角色。通过对传统艺术的理解和国外角色的认识，他对传统本土女性角色加以发展，对好莱坞的女性角色加以利用，成功地塑造了深受我国电影人和观众认可的银幕形象，给出了新时代女性的定义。同时，从他的早期和晚期作品的区别中，人们又能感受到当时中国时代文化发展的方向。在电影《野玫瑰》《火山情血》中，对现代文化的谴责占主要部分。到了《天明》《小玩意》中，女主角已与革命相关联，这反映了当时我国人民生活冲突的加剧、文化流失的危机以及当代哲学思想的转变，通过对传统生产形势没落的描写，展现了外国文化对我国传统的损害。这些形象不仅是未来女性的代表，更是当时女性的发展方向，《天明》中菱菱经历了人生磨难却惊醒了更大范围的人民群众投向革命的浪潮，《小玩意》中叶大嫂把自己的人生和家国的运势决然地连接起来，呐喊出了“救中国”的口号，体现了当时的社会氛围。至此，这些女性角色已经与旧时代的和好莱坞的女性角色截然不同，这些作品也是符合当时社会背景的、具有中国特色气息的优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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