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家庭在当代中国社会整合中的重构的思考

　　社会整合，是指“调整和协调社会中不同因素的矛盾、冲突和纠葛，使之成为统一的体系的过程或结果”。任何一个社会，要想实现正常的运转都必须利用某种或某几种社会整合方式有效整合各种社会关系，使社会各部分良性互动，从而形成某种稳定度。对于正处于转型期的当代中国来说，有效整合社会系统的各个部分、各种要素，促进社会的良性发展显得尤为重要。

　　一、家庭制度是中国传统社会整合的核心

　　家庭在中国人生活中的地位至关重要，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那么什么是家庭？金耀基指出，中国人的家庭“乃不止指居同一屋顶下的成员而言，它还可横的扩及到家族、宗族，而至氏族；纵的上通祖先，下及子孙”，整个社会就是家庭的拓展和相互交接。因而，本文所论家庭也指广义的家族和宗族。

　　在传统社会中，家族是成员情感上的归依、生产生活的共同体，是社会整合的最重要途径。学者黄宽厚对宋代四明士族人际网络与社会文化活动的研究，很大程度上呈现了家族及其对内对外职能在社会中发挥的作用。他以当地楼氏家族为中心考察楼氏家族的人参与社会活动的情况，从楼氏家族的崛起与发展，家族成员内部经济、教育的开展以及向外参与公共建设、社会文化活动、社会公益活动等方面的情况入手进行分析，发现“整个四明地区社会文化活动的活跃和蓬勃都仰赖这些为建立家族声望而起的家族及个人的参与及推动”，整个社会文化特色的形成都与各家族的相互作用联系密切，整个社会的维系和发展离不开家庭制度的作用。

　　总之，家庭制度是中国传统社会中最重要、最核心的社会组织方式，是社会整合的中坚力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维系了中国社会的长期稳定形态。“以家为本位，通过宗法制度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延伸至家族，而后天下，达到乡土社会与整个社会的有效整合”是中国传统社会的核心整合路径。

　　二、中国家庭制度的强大及其历史变迁

　　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观点，家庭制度是建立在血缘关系基础上的，随着文明社会的产生和发展，家族制度会自然而然趋于衰落。从世界范围来看，马克思恩格斯的这种看法的确有史可循，在商品经济或者外来文化的冲击之下，众多文明古国的家族制度尚未来得及作有效的抵抗也便支离破碎了。然而，中国家族的历史变迁过程则表明了家族制度的坚固和稳定。随着社会的发展，尽管中国历史上家族的组织和表现形式在不断发生变化，但社会的家族治理基本特征从未改变，甚至是愈为家族特征所浸透的。日本学者稻叶君山就曾说，“保护中国民族的惟一障壁，是其家族制度，这制度支持力之坚固，恐怕万里长城也比不上。”。他将古代罗马家庭制度精神的覆灭与中国家庭制度的命运做出对比，发现中国的家庭制度在面对外来文明的冲击时不但没有覆灭，反而有将外来文化家族化的倾向。中国家庭制度之强大，可见一斑。

　　当然，中国的家庭制度也是随着历史的变迁不断演变的。项继权把20世纪以前中国家族的历史变迁划分为三个时期：从西周至春秋初期，我国实行宗法制度；东汉后期魏晋南北朝时期，世族门阀大家族形成；从宋代至明清时代，家族发展呈平民化和大众化趋势。伴随着家族的历史变迁，家族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及家族在国家治理中的作用方式也发生变化。但在每个时期，国家对社会的治理都是相当依赖宗族和家族的。中国的家庭制度在传统社会中历经变迁而根基愈深。但到了近代，中国的家庭制度急速衰弱。先是资本主义的进入损坏了家族生存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基础，紧接着20世纪三次重大冲击使中国的家庭制度分崩离析――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先进知识分子、启蒙思想家对传统家族伦理进行了激烈的批判，从制度上否定了中国家庭对于社会发展的意义；新中国成立后到1976年，强大国家权力的干预、社会生活的过度政治化对家庭制度造成致命的打击；改革开放以来的市场经济时代，经济理性入侵家庭对家庭根本价值的破坏。

　　三、关于家庭重构的几点思考

　　在当代中国，无论是农村社会还是城市社区，传统的家族观念越来越弱化，造成了个人与社会的中断、国家层面和个人层面的断裂，家族的社会整合能力几近消亡。因此，有学者提出的家庭的重构，这的确是指得探讨的问题。当然，我们这里所说家庭的重构也并非指传统社会大家庭的形式，而是在当今社会现实情况下希望引起人们对于家庭在社会发展秩序中的稳定作用的重视，无论是何种形式的家庭。

　　第一，从传统与现代的关系上看。传统的现代化理论认为，传统性和现代性之间有着明显的界限，现代社会必须建立在打破传统社会格局之基础上。如果传统文化继续存在，最终必然导致现代化的失败。而在我看来，传统与现代性在家庭中并非总处于斗争状态，也有相互调整和适应的可能。家族制度作为传统中国千年沿袭下来的社会自组织形式，其生存空间依旧在，文化之根依旧在。家族文化作为一种传统文化，其人伦新情关系及价值观念已深入融入到民族的灵魂之中，并成为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孙隆基所说“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即是对家庭制度的最好的阐释。

　　第二，从资源利用的角度说。目前的中国正处在社会转型期，社会经济结构、文化形态、价值观念等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但又并未完全实现现代化。一般来说，国家的现代化意味着家庭功能向社会的转移。而从当代转型期中国的社会现实来看，由于资源的有限性，家庭功能的社会化转移不彻底，公共性替代和辅助措施滞后的状况是非常普遍的。子女的教育、老人的赡养、医疗问题、家庭成员的社会化最主要的解决方式仍然是通过家庭。以我们的国情来看，要建立像发达国家那样水平公共服务系统和福利体系还有非常漫长的路程要走。作为我们宝贵的传统资源，家庭自古以来是中国最重要的福利单位。因此，充分发挥传统资源的作用，支持家庭，使家庭发挥其资源作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第三，吸取西方社会的经验教训。家庭作为人生来的第一个环境，对于个人的成长发展和个体的社会化具有重要意义。在全球竞争激烈化的背景下，各国都普遍认识到，家庭是提高国民素质的基础组织，是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所系，是增强国家竞争力的基石。正因如此，近年来发达国家纷纷出台支持家庭的政策，试图挽救一定程度的家庭危机。如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庭危机成为困扰美国社会最严重的问题之一，美国总统卡特一语中的――“美国家庭出了毛病”。卡特还对选民做出承诺，他的政府一定要把家庭置于最优先的地位。对于中国来说，由于家庭伦理遭到破坏而出现的社会问题也不鲜见，作为后发展的国家，一定要吸取经验教训，重新审视家庭的功能和作用，发挥其在社会整合中的力量。

　　总的来看，“中国的现代化运动不是否定传统而是批判传统”，家庭的重构是现实社会整合的需要和发展趋势。同时，中国的现代化运动也“不是死守传统，而是再造传统”，中国家庭的重构将会也只能以新的形式和面貌出现，在这个社会中继续发挥其功能。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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