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电影《蓝色茉莉》对“上流社会”的讽刺

　　虽然人类社会形成到今时今日，早已脱离了明文的等级规定，但是“隐等级”却一直存在于当今社会之中。特别是在人际关系复杂的都市生活中，通过对于物质、权力的占有，人类的等级依然存在。于是便有了“现代贵族”，也就是我们平时口中所说的“有钱人”。他们的物质占有、生活质量也许比普通人都要高。另一方面，有了丰富的物质生活并不等同于同样享受精彩的精神生活。而当代的批判主义艺术家们便经常从此方面下手，加以批判。

　　在第86届奥斯卡奖的舞台上，由“大师”级导演编伍迪?艾伦剧并指导的《蓝色茉莉》获得了最佳原创剧本以及最佳女主角两项提名，并且最终，澳大利亚女演员凯特?布兰切特成功封后，凭借此片拿下了最佳女主角大奖。《蓝色茉莉》讲述了一个原本住在纽约曼哈顿的“城市贵族”贾思敏在遭遇丈夫背叛、破产之后不得不搬到洛杉矶，与关系疏远的妹妹一同居住的故事。伍迪?艾伦身为讽刺大师，不仅为观众贡献了“贾思敏”这一堪称社会奇观的人物形象，更对于站在社会最上层的“城市贵族”进行了不遗余力的讽刺与批判，将他们空洞的精神生活如同撕裂的伤口一般，血淋淋地展现在了观众面前。

　　一、“忧郁的贾思敏”，伍迪?艾伦精心描绘的抑郁症患者

　　在许多的影视作品里面，吞食药物成为“上流贵妇”们的特殊癖好之一，这些药物大多是安眠药或者如丙咪嗪、阿普唑仑等抗抑郁药物。《蓝色茉莉》的主人公贾思敏也吃药，而且在伍迪?艾伦的镜头之下，她频繁吃药，甚至吃得云淡风轻，好像只是随意拨弄了一下头发一样自然。《蓝色茉莉》的片名又有“忧郁的贾思敏”一意，由此看出，这个主人公有着在都市之中的常见精神疾病――抑郁症。

　　抑郁症是一组以情绪低落、兴趣缺乏和乐趣丧失为核心的症状群，除核心症状以外，还包含焦虑、精神病性症状、认知症状、自杀观念等心理症状群以及各种躯体症状群。抑郁症的主要病理特征为决断困难、性欲减退、空虚感、晨重晚轻、睡眠障碍及兴趣减退六个条目。^[1]焦虑是抑郁症初期临床表现的一个重要的特征，焦虑除了表现在坐立不安、行动能力衰减之外，一个重要的特征便是喋喋不休，语言的精炼性以及逻辑性减弱。在《蓝色茉莉》中，伍迪?艾伦不但塑造了一个十分令人信服的抑郁症患者，并且将“抑郁”化作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向了这些“贵族”们。

　　影片的开始，我们见到了一个穿着优雅的香奈儿套装的贵妇贾思敏，她正在用雍容但随意的语调向身旁的老妇讲述着自己的原本生活。镜头从飞机降落在了地面，从出站口切换到了行李提取处，不变的是贾思敏没完没了地自言自语。后来，我们从老妇的口中得知：贾思敏从一上飞机就开始自言自语，听力不好的老妇却以为她在想自己询问事情，于是搭话，没想到贾思敏便从纽约一路念叨到了洛杉矶。“跟您聊天很愉快，我想我们可以改天吃个饭。”与老妇道别的时候贾思敏这么说，但首先这个贾思敏认为的“对话”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的“独角戏”，其次老妇其实并不享受与她的“对话”，伍迪?艾伦借助老妇的口对贾思敏做了一个概括性的评价“她一路都在讲自己那些悲惨的遭遇，真是个可怜的人”。

　　“可怜的人”，这便是伍迪?艾伦对以贾思敏为代表的“城市贵族”的一个最直白的评价。贾思敏总是喋喋不休的习惯一来符合伍迪?艾伦本身的电影风格，二来突出了主角在精神上的“非正常”状态。据统计，在都市中生活的人，80%都有或轻或重的心理疾病，而社会等级越高，心理疾病的患病率也就越高，对在社会顶端生活的“贵族”来说，所谓心理疾病也许就如同发烧感冒一样常见，没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伍迪?艾伦便抓住了其这一特征，将“城市贵族”的这一特点如同社会奇观一般展现在观众面前，将讽刺的矛头聚焦到贾思敏抑郁的真正原因，用贾思敏喋喋不休的话语来讲述一个雍容的贵妇是怎样一步步的沦落如这般田地。

　　二、双线叙事中的复杂对比，伍迪?艾伦在《蓝色茉莉》中“讲故事”的魅力

　　相比起欧洲新浪潮导演用镜头说话的纯影视方式的叙事习惯，伍迪?艾伦更像是一个“电影作家”，这也是他知识分子形象深入人心的一个原因。他执导的每一场戏都可以回归到文本。所以在叙事习惯上，伍迪?艾伦更倾向用纯文本的表达方式，也是与小说最像的电影叙事模式。^[2]这种叙事模式在《蓝色茉莉》中体现为使用双线并行的方法，这是一种文学作品中常见的叙事模式。然后在整部电影之中充斥着立场鲜明的对比对照，不仅丰富了人物形象，更加深了伍迪?艾伦一直以来乐此不疲的对世间万物进行嘲讽的电影母题。

　　第一条线索是明线，贾思敏由于破产不得不从纽约搬到洛杉矶投靠已经疏远的妹妹。在这条线索中，贾思敏的生活环境发生了改变，并强调了贾思敏与妹妹金洁之间的对比：从外形上，贾思敏高挑、美丽，一头金发，穿着入时，姿态雍容稳重；金洁相比之下不仅矮小，长相普通，更重要的是她穿着的随意与举止的粗鄙。可是，刚一进入金洁家，贾思敏便说，“噢――你的家里可真温馨！”显然她停顿了几秒，来思考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又小又乱的地方既显得礼貌，又符合自己居高临下的身份。贾思敏将惯常的“曼哈顿”式寒暄带到这里显得不合时宜，但伍迪?艾伦让这种“不合时宜”成为揭露“曼哈顿人”虚伪嘴脸最好的利器，四两拨千斤。相比之下，粗鄙的金洁就“真诚许多”，刚刚见到久未谋面的姐姐就敢直接质疑姐姐在破产之后仍然乘坐头等舱的奢侈行为，虽然金洁这一角色也并不是导演所推崇的“正面角色”，但至少在她的对比之下，贾思敏显得更加的可恶。 　　第一条线索是贾思敏回忆从前富足的生活闪回，在这条暗线中，金洁仍然登场。有一场晚会现场的戏让人印象深刻。金洁前往纽约拜访贾思敏，贾思敏邀请她与自己一同出息一场晚宴，晚宴上金洁高高的头发与周围打扮精致的贵妇们格格不入，但贵妇们却一直在进行可有可无的寒暄，只有金洁挑对了重点，向贾思敏暗示她的丈夫可能出轨。贾思敏在一晚上完全没有营养的对话之中，却主动忽略金洁的提醒，也对比了贾思敏其实对自己的婚姻完全不懂得经营，在她眼中，婚姻只不过是一种投资。这便是伍迪?艾伦在电影当中所要揭露的社会问题之一。

　　当然这两条线之间也存在对比，明线中贾思敏从阔太到破产，而在暗线中，贾思敏却用谎言引诱富商，妄图再一次“崛起”。贾思敏在意的其实不是嫁给谁，而是能否拥有社会地位与财富。爱情本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但在上层社会中，因为金钱、地位而相互联姻的故事有很多，伍迪?艾伦用这个老套的故事塑造了一个泯灭人性的贵妇形象，在完美的外表下，藏有一颗怎样的内心，一个可以在丈夫入狱自杀之后马上考虑自己后路的妖妇。影片之中的对比还有很多，就不一一赘述。伍迪?艾伦利用这些微妙的对比将一个优雅的贵妇塑造成为一个妖妇。伍迪?艾伦是一个说话带刺自我批评时也顾影自怜的叙事者，摆着富有情趣的东西也视而不见。而观众认同艾伦式的人物不仅是由于这些人物是什么样的人，而且还由于叙事者怎样介绍他们。^[2]

　　三、凯特?布兰切特的“统治性”表演，^[3]将一个伍迪?艾伦式人物打上自己的烙印

　　所有伍迪?艾伦电影最大的特点就是主角们如同无休止符般的呓语。通常，伍迪?艾伦强势的电影风格会使演员仅仅成为一个符号，演员二度创作的机会少之又少。但这次贾思敏的扮演者凯特?布兰切特对这一角色精准把握，打破了伍迪?艾伦电影中“呓语是导演所说”的惯例，用这个“伍迪?艾伦特色”为角色服务。

　　在以往的“伍迪?艾伦电影”中，特别是伍迪?艾伦所擅长的“群戏”里，一部电影中没有说谁是绝对的主角，但《蓝色茉莉》基本上可以视作贾思敏的独角戏。为了“撑起”这个角色，凯特?布兰切特将以往演员在伍迪?艾伦电影中忽视“第四堵墙”的舞台表演方式（在2009年的《怎样都行》中主角竟然可以与观众直接对话）打破，将导演想直接传达给观众的念白变成表现人物心理活动的工具，成功地塑造了人物。

　　在开头，贾思敏在谈论自己富足生活的时候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像极了贵妇们扭捏交际时的嘴脸。这时的呓语，凯特?布兰切特用一种谈笑聊天的姿态处理，无论是谈论与丈夫认识的经过，还是向丈夫及友人贬损妹妹，都好似在谈论一件远在九霄云外的八卦一样轻松。凯特?布兰切特用轻巧的念白方式与高傲的形体表情，使这些大段的台词听起来即不冗长也不沉闷，反倒是一种大家都认同的生活琐事。在一场与友人刚购物完一边念叨妹妹要来家里拜访的戏中，凯特?布兰切特故意将念白与肢体行动间的节奏打乱，营造出在都市生活无聊之时闲来聊聊八卦的姿态，注意在语言习惯上增加“I mean”“You know”的频率，但却刻意弱化。逐渐的，生活的潦倒最终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凯特?布兰切特一反之前对呓语的处理方式变成了抱怨，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加以配合，这个时候刻意强化“I mean”“You know”，既保留了角色的语言习惯，又把角色将一切失意怪罪于他人的心理用最简单的方法刻画到位。

　　在《蓝色茉莉》里，凯特?布兰切特对于影片的贡献功不可没，甚至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导演一贯强势的影片风格。在许多媒体对于这部影片的评价中，对凯特?布兰切特表演的评价占到了主导，《华尔街邮报》盛赞：“凯特?布兰切特以其塑造的有趣、惊恐和心碎的堕落妇女形象贡献了她职业生涯的最佳表演。本片整体的奥妙则在于它描绘了一个贪婪、欺骗和自我欺骗无处不在的黯淡世界，但同时又让我们贯注其中。”而伍迪?艾伦再一次访谈中这样评价凯特?布兰切特：“你雇了她来演戏，然后你本人就可以走开了。”^[4]

　　四、结语

　　《蓝色茉莉》无疑是2013年文艺片中十分耀眼的一部作品，它不仅秉承了伍迪?艾伦一贯的艺术风格与讽刺艺术，而且在金融风暴之后展现了这场“浩劫”对上流社会人们的冲击，从而撕开了他们伪善的面具，告诉观众，这些人在完美的外表下其实是凶猛的野兽。同时凯特?布兰切特用她“统治性”的表演为影史贡献了一次精彩的表演。《蓝色茉莉》之中的奥妙还是值得不断去品味，看似是一个女人的“独角戏”，其实它构成了“城市贵族”的一卷“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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